2023年10月13日
邵超
一座注定要來七次的山
我把七枚石子，分別藏在老君山五母金殿、老君廟、亮寶臺和玉皇頂上，藏在長江黃河分水嶺的標(biāo)志旁，藏在通往十里畫屏的山道間，藏在伏牛山最高峰馬鬃嶺上……
老君山，是一座注定要來七次的山——陪同我上山的朋友這樣講。見我困惑，朋友娓娓道來——
一次必須是為道而來。位于豫西洛陽欒川的老君山，乃八百里伏牛之巔，老子李耳歸隱之所，故為“道源”。尊道，明道，悟道，證道，歸道，得道……眾妙之門，為眾生洞開。
一次必須是來探春。欲要飽覽春天最濃的顏色，莫過于來老君山了。在微風(fēng)輕拂下，漫山遍野的花睜開了眼睛，一片、兩片、三片……一朵、兩朵、三朵……人們在探春的同時，方可盡享“一生二，二生三，三生萬物”的玄妙之境。面對奇峰披綠、山巒吐翠、綠樹蔥蘢、草木葳蕤……所有的困惑、萎靡和煩惱，都會蕩然無存。春天的老君山，帶給我們的一定是蓬勃的激情和無限的遐思。
一次必須是來訪秋。秋天的老君山是一年當(dāng)中色彩最濃烈、最豐富的季節(jié)。深秋你來老君山，一定要放慢腳步，身臨其境，醉心感受老君山十里畫屏的繽紛、斑斕和絢麗多姿。你還可以靜下心來，醉臥在金頂旁看秋天的日落和晚霞，讓淡淡的秋風(fēng)拂面，讓滿腹的心事在雁鳴中釋然。不容錯過的還有玉皇頂上璀璨的金殿，和四周汪洋恣肆的濃郁秋色，一定要一睹為快。
一次必須是來淋雨。下雨的時候，你一定要來爬一次老君山。今天你就非常幸運(yùn)，第一次來老君山就遇上了秋雨紛紛。老君山的雨叫洗山雨。老君山的水叫洗心水。洗山雨把老君山洗得至純至凈，洗心水把來老君山的人洗得潔白無瑕。此時，人們可以在山水之間盡情感受“上善若水”“水善利萬物而不爭”的曼妙。
一次必須是來踏雪。雪，是老君山一道至純至美的風(fēng)景。銀裝素裹的老君山，玉潔冰清，婆娑起舞，浪漫純美。金頂高聳，不見蒼涼，卻在高寒處散發(fā)著溫馨的銀光。此刻踏雪，格外銷魂?？靵砗托纳先艘煌皝硖ぱ┌?！純粹的雪景，最配純粹的愛情。在老君山踏雪，不但可以尋道，還可以尋找溫暖的愛情。在海拔2217米的金頂，大聲呼喊一聲愛吧！白雪皚皚的群山，一定會奉還你一聲愛的回聲。
一次必須來看云海。站在老君山之巔，仰望波起浪涌的云海，如臨于大海之濱，令人心曠神怡，心潮澎湃。老君山云海，春夏秋冬各異，云層高低各異，一天之中不同時段也是各呈異彩。尤其日出日落時，老君山云海五彩斑斕，洶涌澎湃，蔚為壯觀。快來吧，快來這里飽覽夢幻般的云卷云舒！
一次必須來披星光和月色。老君山的夜晚璀璨夢幻，繽紛的路燈在崎嶇的山路上閃閃爍爍?！斑h(yuǎn)赴人間驚鴻宴，一睹人間盛世顏”。幽藍(lán)色夜幕下的金頂?shù)烙^群，富麗堂皇，光芒四射，金碧輝煌，彌漫著一片朦朧和夢幻色彩，氣勢比白天更為壯觀、恢宏。來吧，快來夜爬老君山，讓點(diǎn)點(diǎn)螢火，讓滿天月色和星光，陪伴我們感受老君山之夜的別樣精彩。
只有七來老君山，才能七次領(lǐng)略和欣賞老君山的多姿多彩和無窮魅力。欣聞朋友言，我決意要來老君山七次。每次來老君山，我相信我都會找到不同的感覺。每次來老君山，我都要尋覓我藏在老君山的一塊石頭。七塊石頭一定會被道被德浸潤。七塊石頭也一定會認(rèn)出我的。
緣
與老子有緣。與老君山有緣。
我的家鄉(xiāng)周口，是老子的出生地。老子有一部流傳千古的《道德經(jīng)》。我們周口的鹿邑縣，現(xiàn)有老君臺等多處名勝古跡。而今我們要來的老君山，相傳是老子布道和歸隱的地方。家鄉(xiāng)和老子、和老君山，有著千絲萬縷的淵源。這是第一緣。
有人說，老子的《道德經(jīng)》是中國哲學(xué)的鼻祖。我卻固執(zhí)地認(rèn)為，《道德經(jīng)》具備散文詩所有的特質(zhì)，老子絕對是中國散文詩的鼻祖。我們對散文詩情有獨(dú)鐘，是散文詩執(zhí)著的追逐者。今天我們虔誠而至，來老君山為的是逐夢、筑夢和圓夢。所以，我們是為散文詩而來老君山的，是來尋根、是來問祖的。這便是第二緣。
緣是個命中注定的事情。在這個紛繁的人世間，所有的邂逅和相遇，都是意外。正是一個“緣”字，讓所有的意外變成了必然。萬事皆緣。緣，總有一種超越時空的感召力，注定我與老君山有一次交集，有一次相聚。今來老君山，從老子故里來尋先哲的蹤跡，原來是偶然中的必然。今來老君山，在陡峭的山間，一個詩人用散文詩的視角，來審視來感悟《道德經(jīng)》，大抵也逃脫不了一個“緣”字。
洗山雨
來爬老君山。適逢一場洗山雨。
浩蕩的洗禮，圣潔的儀式。老君山在挺拔中盡情沐浴。
人往高處走。向上，向上，在洗山雨中爬老君山，別有一番風(fēng)味，極具挑戰(zhàn)性和誘惑力。雨是蒼天贈予老君山的一個偌大的天然花灑——紛紛揚(yáng)揚(yáng)、揮揮灑灑，終于把老君山洗成一座晶瑩的福之山，洗成一座剔透的道之山，洗成一座活靈活現(xiàn)的德之山。雨水混雜著汗水，我朝大山的最高處奮力爬著，越爬越高，感覺自己越爬越興奮，越爬越有福，越爬越知道，越爬越有德。氣喘吁吁，步履維艱，我終于爬上了被洗禮的長江黃河分水嶺，爬上了被沐浴的伏牛山最高端，爬上了被滌蕩的金碧輝煌的金玉皇頂。霧雨蒙蒙，遠(yuǎn)山近水若隱若現(xiàn)、如夢如幻，感覺自己宛若來到人間仙境。站在山的最高端，我豪氣沖天，對著頭上的雨、腳下的水，對著雨水中的重巒疊嶂，連聲高喊：上善若水——上善若水——上善若水——山高人為峰。山高，我比山更高。
水往低處流。老君山的雨最具智慧，它至柔、至剛，至強(qiáng)、至弱。它一邊羽化為水，洗山，洗人心，滋潤萬物；一邊悄然往山下往最低處流淌。金頂?shù)乃?，天柱峰的水，馬鬃嶺的水，十里畫廊的水，煙霧蒸騰，飛流直下，變幻成為大大小小的瀑布群。向低處，向低處，低處有最美的風(fēng)景，更有無盡的遐想。我彎著腰往山上攀爬的時候，總愛回頭俯視身后最低處的萬丈深淵。高低相倚，低處的風(fēng)景比高處更美。滴水終究熬成珠。往低處流淌是水的本能，低調(diào)行事是人的智慧。老君山的草可以長得高過老君山。我卻想成為山谷溪流旁的一株不死草，在老君山的山腳下葳蕤。
老君山在雨水的洗禮中，蒼翠挺拔，巍然屹立。我向上爬著，雨不停地下著，水往低處流著。一場洗山雨，終于圓了我雨中登山的夢。洗山雨，把老君山洗成了一部晶瑩的《道德經(jīng)》；洗山雨，把我洗成了一滴剔透的道德之水。
空
終于登頂。
終于無限接近。接近了金碧輝煌的五母金殿，接近了氣勢恢宏的亮寶臺，接近了巍峨聳立的玉皇頂。抬頭望天空，天空是空的；低頭看深淵，深淵更空。
山竹是空的，山嵐是空的，鐘樓的鐘聲是空的，鼓樓的鼓聲是空的，道觀是空的，道觀殿外飛檐上叮當(dāng)作響的風(fēng)鈴聲是空的。遠(yuǎn)山是空的，近水是空的，山上山下是空的，山里山外是空的——這是座空山啊！蒼穹之下，雨霧之間，老君山早已幻化成煙。
我說只有眼前的石塊是實的。有人抬腳將它踢飛，石頭轉(zhuǎn)眼已經(jīng)成空。
我說只有我的肉體是實的。有人說，“人生不過三萬來天，借副皮囊而已，終是空空”。
群山疊嶂盡在虛實之間。實為大道、大有，虛為無形、大無。玄之又玄，眾妙之門。實最終將幻化為空。大音希聲、大象無形。此時的空，呈現(xiàn)出來的是最為美妙的無為之境。有人說：萬物皆空，唯心所致；心有一切有，心空一切空。我是一個有心之人，老君山是一座有心之山。一切終將釋然，一切終將成空。③22
